顾吾不忍汝讳也

偷钞诗句上罗巾，甘掷红颜逐老身。
犹胜经年一相见，隔河牛女可怜人。附：徐姬春日望北信作：“九十春归感叹生，黄梅时节乍阴晴。香闺有泪无人见，且倚阑干听鸟声。”庶祖母徐孺人，生而端庄淑慎，事先大父始终一循乎礼。其侍疾刲股一节，尤堪感泣。先大父纂修明史，积劳四载，遂至成疾，于癸亥三月疾大作。孺人时从侍邸舍，饮食药裹，手为调奉，每夜必潜自焚香吁天，愿以身代。如是者匝月，疾愈殆。孺人自念曰：「岂天故不鉴予？抑予诚未至也？」厅中故有关帝神像，灵赫素著，孺人于夜分时，戒小婢持烛至神前，默祝哀祷者久之，出利刃割左股寸许，小婢在旁惊睨，惟见神厨内诸像森森欲动，檐楹及墙角四周亦若有人林立俯视。家人外舍巡宿者遥睇悉如是。孺人昏仆于地，恍闻神语曰：「汝之诚虔已至，但数不可易，吾当为汝假百日期可耳，勿过自苦。」孺人乃呜咽惊寤。退舍，以所割和羹进，而人固弗知也，是为四月初三夜。自是先大父疾渐瘳，且强饰如平日，人皆为之称庆，孺人顾隐忧不释，恐神语或验也。闰六月之十三，先大父忽以微疾弃世，逆计其期，适百日耳。呜呼！痛哉！异哉！始家人弗觉，嗣小婢亦稍稍语人。或询之孺人，孺人惟漫以应之，嫌自张也。瑮幼孤，蒙孺人恩育，凡朝夕居处，悉随孺人。一日从外塾闻客颂兹事，归遂详叩所以，且固请之。孺人悲不语，良久，乃摩瑮顶，泫然流涕曰：「汝孺子奈何必欲知此？顾吾不忍汝讳也！」爰屏左右，详诏如前，且出示左股，创痕宛然，复持瑮大恸。迄今追忆之，其情事犹历历在目，真为凄绝一时也！天不我佑，孺人于岁丁卯方称四十觞，遽弃瑮长逝。呜呼！痛哉！孺人于先大父，事之竭诚尽礼，而瑮于孺人无毫发报称，抱恨宁有涯乎！孺人故精文墨，吟咏甚多，原稿瑮皆谨藏箧衍，编次成帙，行乞当代大贤弘笔，序以授梓。今集中附载者，不过吉光片羽耳。不肖孙瑮抆泪谨识。